前集提要:
我的非自願案主阿志,因為連續三次遲到會談,被我宣告會談不計算時數,引發他對我的強烈憤怒,在會談中開始對我咆哮,甚至作勢要動手攻擊。
阿志帶著強烈憤怒情緒,反覆向我質問,「安排這什麼爛課程,到底上課對我有什麼幫助!?」,不代表他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。我當下的評估是,在這種雙方徹底敵對的狀況底下,無論我的回答再好,大概都會被他曲解或是反駁,所以如果我只有五分鐘可以回應,關鍵不在正確回答這個問題,而是利用有限的時間如拉近我與阿志之間的距離。
「到目前為止,我還對你一無所知,也不瞭解你現在遇到怎樣的難題,所以坦白說,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幫上你什麼忙?」、「但我可以說一說,過去上課過的學生。從這個課程中得到的幫助是什麼?」
這個答案並沒有讓阿志滿意,他有些燥動不安,隨時準備打斷我的發言!
「記得嗎!!!我有五分鐘,請你忍耐一下聽我說完」
「上課的第一個幫助是,我想可以幫忙你鬆一鬆你的心情」
「我今天看你氣喘噓噓的跑進來,我心裡很心疼,因為我知道你盡力要趕過來,你是真的想要完成這項課程規定」
「我的學生當中,要不就是乾脆不來,寧可被法律處罰被關;要不就是規律準時的來上課」
「像你這樣每一次都匆匆趕到的,我猜想你真的有你的難處!!」
「你剛才說你都得等爸媽來替手照顧孩子,不知道方便問嗎?你的孩子幾歲」
阿志「………………一個……………四歲半的兒子……」
他沈默了5秒,用極低緩慢的聲音回答我的提問,而談到兒子的瞬間,
我可以看到阿志緊繃的臉,稍微放鬆了一些。
而他的眼神中除了原本的憤怒,也多了些許對於孩子的眷戀與不捨。
我:「我從手頭的資料來看,你太太目前已經離家,目前好像是你自己帶這個四歲半的孩子?帶著孩子你怎麼上班工作阿?」
阿志:「我在夜市擺攤,白天孩子送幼稚園,我去備貨做準備,傍晚接了孩子吃點東西,帶著孩子一起去擺攤工作阿!」、「阿不然政府要幫我看小孩嗎?!」、「上這個課真的是………………」
要是讓阿志抱怨政府的話匣子一開,大概就很難停下來了,我趕緊打斷他接著問下去。
我:「帶小孩一起去擺攤阿!!!!這太難想像了!!」、「你沒有其他家人可以幫忙嗎?」
阿志有點生氣的說:「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,我爸媽都要70歲了,他們兩個人照顧好自己都有問題,我還要請他們幫我帶孩子??你知道嗎?我家住公寓四樓,我爸媽腳不方便,從1樓爬到4樓就去掉他們半條命,我要請他們來幫我看小孩,我有多為難,今天他們只是晚到幾分鐘,難道我還能怪他們嗎?」
我:「這樣我能體會一些你的心情了,他們沒有準時來幫你替手,你心裡很著急,擔心趕不上課程;另一方面,你也覺得自己這樣也很不應該,父母身體都不好,還要勞煩他們奔波受苦,我猜你的心情很複雜?也很不好受?」
「我自己的孩子剛好是5歲跟7歲,跟你的孩子差不多大,我能體會要照顧這個年紀的孩子,真的不是簡單的事。特別是你有只有一個人照顧!」、「我那個五歲的女兒,非常的活潑難以控制,我要是帶著她去夜市擺攤,大概20分鐘就給我跑得不見蹤影,被別人騙走。」
「我想知道,你這些心情有人說嗎?」、「身邊有朋友能聽你說並且懂你的苦嗎?」
聽到我這麼說,阿志沈默沒有回應……………….,我也安靜的陪他一會。
我也注意到,我們兩人根本都忘記了五分鐘的約定。
此時他沒有急切的跟我要一個答案,我們之間也沒有像一開始那樣的劍拔驽張。
我:「我們來這裡會談,我沒有什麼道理或知識可以教你,但至少我很肯定一件事,若是事情有人說,有人能懂,心裡面會比較好過一點。」
「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,當我說著這些話的時候,我們的關係比較沒有像一開始這麼緊張?你整個人柔和多了,我沒有看到剛才那個生氣想揍我的你,我只看到一個受苦、著急、不知道怎麼辦的爸爸,這就是有人可以聽你說一說的好處」
助人者的省思:
- 先連結情緒,再處理問題:面對阿志憤怒的質問我,我第一個直覺跟大多數人都一樣,我想要向他解釋,希望透過讓他瞭解更多我的立場與想法,來降低他的憤怒。但是這樣的作法不會有太多的效果,面對一個跟你對立衝突的人,你提出更多關於你的訊息,只是提供更多素材,讓對方可以進一步反駁、攻擊。所以我在這一段對話當中,沒有停留太久在說明我的課程,而是很快就轉移到阿志身上,分享我對他的觀察,同理他的感受與心情,引導他多說一些自己的難處與心情。我始終相信,要讓讓一個人從強烈的情緒緩和下來,需要兩個要素,就是他的心情有人可以聽,且有人可以懂。當他開始願意多說一些他的狀況,也覺得我瞭解他的難處與心情,我的位置就慢慢從跟他對立衝突的對面,移動到他的旁邊,我們變成一起解決問題的伙伴。
- 你們對彼此的認識越完整,使用極端方式解決衝突的機會就越低:當我們用標籤、偏見、立場、角色來定義對方,我們在使用極端方式解決問題時的顧慮與罪惡感就越少。當阿志開始向我分享四歲半孩子的訊息,還有對於年邁父母的不捨,他對我來說,就從一個危險且需要堤防的敵人,變成一個受苦男人;當阿志知道我除了是個會找他麻煩的心理師,同時也是兩個孩子的父親,同樣跟他一樣煩惱與擔心育兒的難處,要揮拳揍倒我就需要更多的決心。可以這麼說,深入且全面的瞭解你的案主,也增進案主對你的瞭解,是避免攻擊危機很有效的策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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